眼前是一片汪洋,不光有急流,河道里还有很多坍塌物。两边建筑下的地基几乎被掏空,房屋出现倾斜和裂纹,随时都有坍塌可能。这是武汉蓝天救援队的队长张泉在河北涿州的刁窝镇看到的情况。“所以,我们宁可站在水里,也不敢站到建筑下。”
8月1日下午5点22分,涿州市公安局官方微博账号“涿州公安网络发言人”发布紧急求援消息:
涿州现急需大量船只用于转移群众。全域停水,部分地区停电,物资供应暂时满足,但不知道能支撑多久。目前高速路通畅,涿州口可以通行,城东问题不大,城西地区淹水较严重。急需船只(最好是大一点的木船、铁皮船)、皮筏艇、救生衣、纯净水等支援!
8月2日,九派新闻在腾飞大街路口看到,来自全国的救援队集结在此,带着冲锋舟、皮划艇、桨板、摩托艇等装备。
九派新闻从多个救援队那得知,有队伍在一个小时内集结,不少队员瞒着家人连夜开往涿州。有救援队将联系方式公布在网上,每隔几秒就有电话打来救助。一位二十多岁的救援队长,接到消息时在打针,针头一拔就前往涿州。还有救援队长记得,水将一楼淹没,几乎每个受困人员,都是踩着他们的肩膀从窗户下来。
一位救援队副队长表示,此次救援难度较大,水况复杂,要一直注意水的高度变化,调整发动。即使小心,他们的发动机也还是被磕碰了好几处。水里的绳子和塑料袋把发动机的扇叶裹的结结实实,他们只能借村民的菜刀割开。
宜昌赞友救援队的女队员小严是一名退伍复学的大学生,她对刁窝村的一位村民印象深刻。村民给前来救援的队长派烟,小严跟队长说,“少抽烟”。村民说,“小姑娘,我家都没了,现在抽一支烟,说明我还很乐观。”
小严表示,赞友救援队还参与了后续的消杀工作。他们去的某处村子被水淹了很久,有的房子已经垮塌,随处可见羊、鸡等各种牲畜,味道非常难闻。尽管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面罩,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是会涌入鼻子。“我都没办法想象,如果我们家成这个样子了,要怎么办。”“希望他们赶紧重建生活。”
她发来一张图片,洪水撤退后,泥土将花丛掩埋。但就在这样的破败里,一支红色的花朵生长出来。“希望涿州人民就是这朵花吧。”她说。
我们8月1日集结队伍前往涿州。蓝天救援队在各个地区都有,水灾发生后,涿州当地的蓝天救援队向总部求助,我们各方就派出队伍支援。
就我们武汉蓝天救援队来说,我们去了23人、7辆车,带了4艘冲锋舟、水域救援装备30套、绳索救援装备5套和发电机、无人机等设备,花了17个小时,于8月2日上午抵达涿州。我们行李还没放,就到指挥部报道,领取任务去现场。
每天,我们都会领取任务,由当地政府指派的联络员带我们去受灾地区,不是盲目到处乱窜。我们救援也有优先级,老弱妇孺优先。
我们去的受灾地区水位蛮高,几乎每一户都是我们用肩膀让他们踩着从窗户下来。有的院子被淹得很深,我们队员要从齐胸的水面蹚过去,把救生衣递过去,把那些年纪大的、行动不便的人员背出来。
每一艘船进去、返回,我们都统计救出了多少人。算起来,三天我们一共转移了五百多人。
其中最小的是个8个月大的小孩。他和他的父母、以及爷爷奶奶被困在小区楼上。小区的一楼全部被淹了,我们把船开到小区门洞边,队员进去把他们扶出来,小孩原本妈妈抱着,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让别人抱小孩,但看到我们来了,她很自然就把孩子递给我们,说明群众对我们还是非常信任的。
就这样,我们有人抱小孩,有人扶着他们,把他们转移到船上,让妈妈和小孩坐最中间的位子。
我们每次去都很紧张,只想尽快把人救出,其他什么都不想。后来我翻到一个短视频,有一个被我们救助过的人写了一段话,说我们撤退时,他在高速上等我们,但没等到。他说自己整个村子的人,都是我们武汉蓝天救援队给救出来的。看到这样的话,我们真的很感动。
我是1976年出生的,2015年加入蓝天救援队,国内外的大型救援我们基本都有参与,包括东方之星沉船、河南水灾、以及2016年的武汉抗洪等等。
好在以我们的经验,可以判断哪些水流不适合救援。比如刁窝镇有一块断桥,那个地方就是过不去,不光有急流,河道里还有很多坍塌物。
我们走到跟前,看到两边的建筑下,地基几乎被掏空,房屋倾斜,出现了裂纹,随时有坍塌的可能。所以我们宁可站在水里,也不敢站到建筑物下边。
你问我害怕吗,其实还是怕的,人类哪能跟自然对抗呢?每次出发前,我都叮嘱队员,一定要注意安全,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去,平安回。
在涿州的几个晚上,我们有时在指挥部的操场上打地铺,有时住在志愿者给我们提供的民房里,有的酒店、宾馆也给我们提供大厅打地铺。
艰苦吗?还好吧,每次出任务都这样。我们蓝天救援队对队伍的要求就是,每一支队伍出发到灾区,都要自给自足,不管是吃的喝的睡的都要自己解决,不给当地添麻烦。
但涿州市民真的很好。在现场,他们自发给我们提供饮用水和食物。看到我们在街上,就主动上前帮我们找过夜的地方。
我们队员是8月5日离开的,离开涿州的时候,涿州市民在高速路口排成两列,对我们表示感谢。我们都不敢打开窗户,一打开,他们就会把吃的喝的往车上投。
8月1日晚十点半,我在队员群里发布了消息,要去涿州,一个小时内必须响应,十二点准时出发。为什么要这么赶呢,我想的是,早一个小时出发,救援工作就可以提前一小时,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人。
救援群里响应很积极,一小时内就有5位男队员和3位女队员赶到。这3位女队员都是刚退伍复学的大学生,这是她们第一次出任务。还有很多队员没法及时赶到的,也在群里表示,如果需要第二梯队出发的话,他们随时响应。
我们连夜出发,带了两个冲锋舟、三个甲板、以及救生衣、救生圈、担架、防护服和消杀装备。两个人轮流开车,一共开了19个小时,人停车不停。
2021年郑州暴雨时我们也去了现场,当时大面积停电,手机没有信号。所以这次过来,我们特地备了发电机和大功率的户外移动电源。
8月2日晚上7点我们就到了涿州,饭没来得及吃,直接去了现场。当时我们接到一个位于刁窝商业街的老年公寓的求助,有30人被困。
我们了解到,养老院外有一个沟,水向下灌。求助者说那里水深一两米,但我们跟周围老百姓了解到,水深有五六米,而且是一个坎下去的。这意味着动力再大的冲锋舟,经过那个坎都会被吸进去,下去就上不来了。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打算第二天天亮再去看看。好在天亮后,养老院门口水退了,老人可以下楼活动。
8月3日早上6点,我们开始正式救援,一直忙到晚上9点,去了村庄,也去了施工区域和拆迁区域。目之所见,民房的一层基本上都被淹了,很多人都在二楼等待救援,只能从窗户里把他们转移出来。
其中有一位老人瘫痪在床,行动不便,家里没有药了,他们家人担心得不得了。我们到了以后,发现情况与我们想象的不同,老人完全是动不了的状态。我们只能连床褥子一起抬,把他转移到搜救船上,再安置在提前准备的轮椅上。
仅3日当天,我们就转移了两三百号人,以老人居多。很多地方,冲锋舟等救援装备进不去,正好我们带了无动力的桨板,适合救援。
我能感受到救助者家属的感激,看到我们把老人救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这几天,我们都是早上六点集合去现场,晚上九点多收装备回来,再吃个饭,差不多十二点多才睡觉。
吃东西也不规律。你把人转移上岸,第一时间又下去了,根本不会考虑要把船停在一边,休息一会儿再下。基本上一天就吃个一两餐,小面包什么的,主要还是喝水。
这里的民众都很热情,有一次我把车停在路边,有市民上来问我怎么还不回去,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还有个小朋友在他爸爸的陪同下敲了敲我的车窗,说谢谢叔叔,给我送了个小礼物。我线】“求助电话没停过,几秒就响一次”
我们8月1日接到命令后出发,路上开了25个小时车,在8月2日晚上9点左右到达涿州。我们峨眉山大队是飞豹驰援涿州的第一梯队,共有14个人,第二梯队来自成都、眉山和南充等地,在8月3日晚上赶到,加在一起,共40个人左右。
他们也挺无助的,被困在里面,看着水越来越高,只能顺着公布的救援队电话一个个打。接到后面,我都有点不敢接了。
抵达后第一天,我们一早到应急指挥部领了任务,拿到邀请函后就去了刁窝镇刁四村进行救援。一位求助居民说,他的亲人还被困在里面,女儿和三个孩子昨天被救出来了,还有接近十口人。第一次出船,我们就发现这次救援难度较大,水况比较复杂,有的地方水位低,有的地方水位高,要一直注意着水的高度变化,调整发动机,以免磕到地面。很小心的情况下,这两天我们的发动机扇叶还是被磕碰了好几处。
刁四村的救援中,一路上水位都很高,要开十几分钟的船才能抵达村庄。到了后,发现村里的水位低,船开不起来,只能下船推着船进去,接到村民后再推出来。那次任务的位置在商业街附近,从下船的地方到那里,我们推着船走了3里地左右。整体来说,这次洪水的水位比郑州暴雨还要高些。我们进村时,水位已经比前两天有所下降,路上,水最深的地方还有3米多。
当天下午的救援在码头镇张村,水况非常复杂,我们要不停地和居民确认前面有没有被水淹的围墙和可能掉在水里的钢板等硬物,以免船撞上去。
专业的队伍都会避开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不会贸然前进。所以遇到涨水、泄洪、水流特别急、雾气大或晚上看不清路的情况时,我们一般都不会出船。救援别人,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到了4日,我们在码头镇码头村救援,水位已经下降很多,很多居民以为水退了,想留在家里,不愿意跟着我们出来。我们出动了3艘船,两艘都是空船返回的,只有一艘船上接到了3个居民。
8月1日下午1点多,接到特战救援总队调动命令时,我还在医院里打点滴,针头一拔就走了。我们从西宁市应急管理局出发,8月2日早上9点多到达涿州市,用18小时开完1700多公里的路程。
与特战救援总队会合后,由总队下达任务,我们即刻前往涿州市码头镇参与救援。我们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转移被困群众,码头镇受灾较为严重,积水最深处没过肚脐眼。在总队和当地向导协助下,我们6人一组,4艘冲锋艇来回多次救援,将老人、小孩以及特殊人群从被困地方第一时间转移出来。途中遇到腿脚不方便的群众,队员就背着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当时,我们拖船的车进水坏了,是路过的货车师傅帮忙拉出来的。进村时,路被车堵了,也是本地的群众一起把车抬到边上,之后一个铲车师傅帮忙把船拖进去。多亏了本地群众帮忙,村里的人才被转运出来。我们转运出来的,有小孩、婴儿还有正在坐月子的产妇。那天,忙到傍晚,一共转移了60多名群众。
8月4日那天,我们救援队的任务是前往梁家场村给被困村送方便面、水等生活物资。把车开到不能再开的地方,就停下来卸掉皮艇,再乘着皮艇前往目的地。从安全区域到受灾最严重的小区,大概有10公里路程,大街上最深处的积水有5米深,我们就开着救援艇穿梭在洪水当中,上午送了一趟,回来的路上下起了暴雨。午后,又接着去运送物资。
我是1997年出生的,虽然是队长,但其实是我们队伍里最小的人,我们几个都是做志愿工作时认识的,大家都是很纯粹、有爱心的人。一个队员今年29岁,到涿州后,他姐姐跟我打电话,哭着说:“他还没有结婚呢,你一定要照顾好他,平安把他带回来。”
我参与过很多救援活动,感触最深的是,救援不是一腔热血,而是技术。我们队员都各有各的专长,救援时也懂得如何保证自身安全。比如如果水面冒泡,出现雾气,说明水位正在上涨,它表面看起来比较平静,水下流速其实会很快,这些都是需要掌握的常识。
西宁海拔高,现在的天气很舒服,来到这边就觉得闷热。我们和特战救援总队一起住在一个菜市场里。几个男队员睡在摊位上,唯一的一位女队员跟其他特战救援队的女队员一起,睡在被单独隔开的小房间。
这两天,不时有涿州青海的老乡联系我们,要来送物资。有一位老乡想着我们没法洗衣服,送来了一箱洗洁精。我是回族人,8月4日,我们在救援现场,一位老乡专门来给我送清真餐食,没说几句话,就忙着回去做生意了。还有人端着盘子给我们送寿司,送完之后盘子也不要了,直接留给我们,其实我们要盘子也没啥用,但明白人家的心意,所以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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